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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｜李程程
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
頭圖來源｜視覺中國

被稱之為“養(yǎng)老金雙殺”的“秀才”與“一笑傾城”，截圖來自網絡

被稱為“養(yǎng)老金殺手”的“秀才”被抖音封禁了。

“老媽看秀才，老爸看傾城。”可能你不認識他們，但你的爸媽一定知道。

平臺算法把我們線上生活區(qū)隔成了一個又一個看似精美的泡泡，“秀才”和“一笑傾城”在屬于他們的那個同溫層里躋身成為“頂流”。最近在抖音上，這兩位擁有千萬粉絲的大V，因為各種原因“出圈”了。

也許很多人難以理解，抖音上的網紅和MCN千千萬，為何“秀才”和“一笑傾城”備受大爺大媽青睞？而翻看他們的視頻內容，無非只是對口型唱歌而已。當然，這也與抖音早期網紅走紅的路徑一致，只不過之前，抖音的世界屬于年輕的潮流達人。

現(xiàn)在，抖音成為了國民級應用，擁有超6億日活的龐大的流量池，以這些看似非常簡單的表演，“秀才”和“一笑傾城”可以收獲千萬粉絲，作品積攢累計過億的點贊。這足夠令所有短視頻運營方羨慕。

我國將比預測時間提前進入深度老齡社會。互聯(lián)網與老齡社會的融合越來越緊密，對老年群體的影響也會愈加深刻。退休后的老年人們，普遍面臨社會角色缺失、社會關系網縮小、社會參與度降低等困境，隨之而來的孤獨感，會因他們年齡的增長而逐漸嚴重。

于是，那個在鏡頭前溫柔又害羞地說著，“姐姐，我想邀請你和我合唱一首《心雨》，你愿意嗎？”的小伙子，就更加顯得魅力十足了。

算法、錢財、騙術之下，交織著偶像與粉絲之間的真情實感，塑造了一個個“秀才”。

“秀才”姓徐，今年39歲，是安徽省亳州市蒙城縣人。

秀才的經典的視頻內容是，身穿Polo衫或者西裝，一頭精致的發(fā)型，不經意間看向鏡頭并羞澀地捂嘴笑；而咬嘴唇、挑眉、瞇眼笑、搖頭晃腦地在家中、田間地頭、縣城街道，含情脈脈以對口型的方式，唱情歌、念臺詞，則是“一笑傾城”的標準動作。

“秀才”的經典形象，截圖來自網絡

這種無距離感、“接地氣”的表達方式，拉近了手機屏幕兩端網紅與粉絲之間的距離，收獲的是他們的視頻下方的評論區(qū)，隨處可見的是粉絲們的濃情蜜意：“秀才弟弟好，夢里都是你”，“傾城妹妹真漂亮，現(xiàn)在我的愛全都給了你”……，以及，榜一大哥們的一擲千金。

不僅如此，“秀才”的魅力從線上延展至了線下。他吸引到了吉林一位72歲的老太太，孤身一人乘火車跨越1700公里來到安徽，直到被路人認為是電信詐騙報了警，大家才知道老太太千里迢迢舟車勞頓，只為尋找她眼里的男神網友“秀才”，并且很堅定地說，“一定要見他一面”。

如果按第三方平臺統(tǒng)計的數據，“秀才”和“一笑傾城”近半數粉絲集中在50歲以上，那么，這類群體出生于上世紀70年代前，是屬于新中國“嬰兒潮”的一代。他們受益于改革開放政策疊加中國經濟騰飛周期，是相對較為富裕的一代人，退休之際，還恰好趕上了移動互聯(lián)網發(fā)展的紅利期。

“一笑傾城”抖音主頁

在審美上，這群人可能很難接受現(xiàn)代娛樂工業(yè)塑造的流量愛豆。

但“秀才”展示出來的形象，是中老年女性眼中的瀟灑帥氣、風度翩翩，令她們眼前一亮。或許她們年輕的時候，夢中情人的標準，就是“秀才”在短視頻、直播濾鏡之下的這副模樣。

大爺們眼中的“一笑傾城”，對口型唱著鄉(xiāng)鎮(zhèn)流行的情歌，也是同樣的道理。

“秀才”和“一笑傾城”視頻和直播場景中，多數用的是農村田間和鄉(xiāng)鎮(zhèn)街道的背景，這不僅讓村里的老人們找到熟悉感和認同感，還切中的是城鎮(zhèn)化進程中，城市里老人們對故鄉(xiāng)的懷念。

經歷了人生很多起起伏伏和世道變遷的中老年人群體，對新鮮事物已經沒有那么感興趣。

這背后涌動的是一種強烈的孤獨感，是一種在不斷變化的社會里，被他人隔絕或者被孤立的負向情緒體驗。在這種情緒的沖擊之下，手機里那個豐富多彩的世界，就成為了他們唯一的精神寄托。

該如何更直觀地理解“秀才”們之于大爺大媽的魔力呢？

“秀才”和“一笑傾城”抖音上商業(yè)化手段，以粉絲的直播打賞和刷禮物收入為主。

今年8月16日，“秀才“與“一笑傾城”進行了一場連麥直播PK，比拼誰的粉絲刷禮物更多。當晚，直播間中深情表白的評論爭前恐后地刷屏，各種虛擬禮物打賞也幾乎不間斷。

“秀才”與“一笑傾城”直播間連麥PK，截圖來自網絡

為了看一看當代父母輩眼中的“頂流”，許多年輕人也加入了這場直播圍觀。抖音數據顯示，這場直播在線人數突破10萬，累計觀看人數超過2000萬。

也因為這一場直播，“秀才”熱度“出圈”了，年輕人們在社交平臺上，也用起了“秀才”的表情包。

“爆紅出圈”對網紅而言，并不見得總是個好事情。9月2日晚間，抖音封禁了“秀才”的賬號，秀才賬號頁面顯示“由于違反《抖音社區(qū)自律條約》的相關規(guī)定，該賬號已被封禁”。

在“秀才”被封的兩周前，與他連線PK的“一笑傾城”也停更了。她發(fā)布的最新視頻內容時間停留在8月21日，最后一次直播是8月24日晚。截至鈦媒體APP發(fā)稿，“秀才”賬號沒有恢復，“一笑傾城”則處于停更狀態(tài)，ID上顯示“家中有事休息，直播再通知”。

“秀才”賬號到底是違反了什么規(guī)定被封禁？抖音官方未給到鈦媒體APP相關回應。有知情人士對媒體表示，被封的原因，可能涉嫌誘導粉絲打賞和涉嫌偷稅漏稅。

近期，一份《檢舉稅收違法行為受理回執(zhí)》顯示，2023年8月15日，有人實名向國家稅務總局亳州市稅務局稽查局，檢舉了徐某某（網名“秀才”）涉嫌稅收違法行為，已于當天被受理。

就在“秀才”賬號被封的當晚，亳州市稅務局一名工作人員對媒體表示，確已收到針對徐某某（網名“秀才”）的舉報材料，舉報涉及個人所得收入申報情況，相關調查工作正在進行。

鈦媒體APP發(fā)現(xiàn)，這不是“秀才“第一次身陷舉報風波。

今年5月，一位來自北京的62歲女性用戶，實名舉報“秀才”涉嫌欺詐，以“線上打賞，線下分紅”為誘餌，用3個月時間，騙取了自己51萬元。對此，當地警方表示，已經與舉報人見面了解情況，未發(fā)現(xiàn)違法犯罪行為，雙方已經自行達成和解。

中老年人看似是賽博世界里的“數字難民”，像是網絡社會被邊緣化的群體，但是“秀才”和“一笑傾城”的出現(xiàn)，推翻了人們的認知。

人口老齡化已經成為不可逆的趨勢。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，我國60歲及以上的人口占比%，達到億人，預計2025年該群體將突破3億，2053年將達到億的峰值。

老人的社交娛樂需求也已經多樣化。他們不再滿足于傳統(tǒng)的電視、報紙、雜志等文娛內容，社交場景也不再局限于公園、社區(qū)街道老年活動中心等公共場所。

為了提升互聯(lián)網適老化水平，2021年4月，工信部發(fā)布了APP適老化通用設計規(guī)范，明確要求各大網站、APP根據設計規(guī)范完成相應端口的無障礙改造，至此，各大平臺的適老化進程也進一步加快。

與此同時，運營商們還通過給予老年人通信資費優(yōu)惠，推出老年人專屬資費套餐，降低老年人觸網成本，讓老年人用得起、用得上。

今年8月28日，中國互聯(lián)網絡信息中心（CNNIC）發(fā)布了第52次《中國互聯(lián)網絡發(fā)展狀況統(tǒng)計報告》。數據顯示，截至2023年6月，我國網民規(guī)模達億人，較2022年12月增長1109萬人，互聯(lián)網普及率達%。

今年上半年，我國各類互聯(lián)網應用持續(xù)發(fā)展，多類應用用戶規(guī)模獲得一定程度的增長。即時通信、網絡視頻、短視頻的用戶規(guī)模仍穩(wěn)居前三。

截至6月，即時通信、網絡視頻、短視頻用戶規(guī)模分別達億人、億人和億人，用戶使用率分別為%、%和%。

銀發(fā)群體作為移動互聯(lián)網重要增量來源，對線上社交、電商、視頻等主流場景的滲透仍在持續(xù)深入。

近期QuestMobile發(fā)布的《2023中國移動互聯(lián)網半年大報告》顯示，銀發(fā)群體在即時通訊、綜合電商、短視頻、地圖導航、支付結算等領域活躍滲透率，分別達到%、%、%、%、%。

或許很多中老年人“觸網”的第一步，是被子女強制“安利”微信群聊，而短視頻/直播平臺的模式，讓困于打字等操作方式的中老年人，找到了網上沖浪新的突破口。

上下滑動源源不斷的信息流，帶來的是豐富且具備強娛樂屬性的內容，讓老年人將社交平臺從微信轉移至短視頻平臺，并為此著迷。

與多數人習慣在朋友圈分享生活不同，一些老年人群體使用習慣短視頻平臺之后會認為，后者才是屬于他們真正分享日常，開展線上社交的場所。

退休后失去社會身份的老年人，擔心與社會脫節(jié)的焦慮感，也迫使他們加快融入賽博世界的速度。短視頻平臺大大降低了他們的使用門檻。在這里，他們不僅愛看，還喜歡自己拍。

2021年中國社會科學院發(fā)布的《后疫情時代的互聯(lián)網適老化研究》的調研數據顯示，超九成的受訪老年人會上網看視頻。

老年人群喜歡的短視頻內容，具有明顯的年代特征和生活氣息。健康養(yǎng)生、新聞資訊、搞笑幽默的內容，是很多老年群體首選觀看的短視頻內容，其次，是關于生活常識和美食的內容。

總體來看，歷經風霜的老年人群喜好人間煙火味。這也能夠解釋為何“秀才”和“一笑傾城”精準收割了一大群老年人粉絲。

除了國民社交短視頻產品抖音、快手之外，老年人對賽博世界的熱情，也催生了專注于中老年人群體的美篇、糖豆、小年糕、紅松等線上社交平臺在近些年先后崛起，先后獲得了知名投資機構重金加持。

老年人并不是一個均質的群體，在生理和心理上，存在各種各樣的差異。于是，在老年人使用互聯(lián)網產品的圖景里，我們經常可以看到，兩種對立的畫面并存：

一面是，他們更積極地用互聯(lián)網的方式出行、購物，與老朋友社交，甚至自己還成為了備受追捧的老年人網紅；另一面是，在網絡世界門口猶豫徘徊，現(xiàn)實世界里，在公交車上都無法熟練使用二維碼支付而被不耐煩對待的群體。

對于老年人使用互聯(lián)網或者線上社交，我們多數只是教會了老年人滑屏、點擊、退出等操作方式，但沒有辦法幫其實現(xiàn)線上社交平臺的“再社會化”，因為雙方之間因為代際、輩分的差異，也很難做到同頻共振。

而一些退休后中老年群體，有養(yǎng)老金和積蓄，有閑又有錢，是各平臺上受到誘導互動、詐騙、侵犯隱私等違規(guī)行為傷害較為集中的群體。

事實上，不只是“秀才”，早在2020年，“假靳東”的騙局就被曝光，阿姨們和“假靳東”的愛情故事，刷爆了互聯(lián)網，而老年人群體在短視頻平臺上遭受詐騙的事跡也浮出了水面，得到廣泛的關注。

后來，抖音發(fā)布的打擊仿冒名人黑產的處罰公告顯示，平臺封禁了5000多個疑似類似假“靳東”的仿冒名人黑產賬號。

今年5月至7月期間，上海警方赴多省市展開了一場“假靳東”詐騙團伙收網行動，先后抓捕了8名犯罪嫌疑人。

這群人以精湛的演技，通過虛構名人、明星的身份，邀請粉絲加入形形色色的“粉絲團”和“應援團”，而后進行“直播互動”，再以那些看似親密通訊軟件“私密聊天”，一步步誘導被害人與“明星”建立情感聯(lián)系，然后以“投資、公益、應援、戀愛”等各種理由索要錢款。

警方調查顯示，被害人基本上都是60歲以上的老年人，涉案金額近百元。在選擇潛在目標時，詐騙團伙會對被害人身份信息和家庭狀況展開調查，主要瞄準的是單身大齡女性或者老年群體，尤其是那些生活比較空虛、缺乏精神寄托的人群，以關心和關愛的方式讓受害者一步步淪陷。

事實上，這些針對中老年群體，尤其是中老年女性的大型騙局，騙子的手法并不高明。騙子們在直播中用的明星照片和視頻，都是網上下載的，與粉絲互動過程中使用的明星聲音，也是通過軟件轉換而成的變聲音頻。

偽造明星賬號的視頻素材，雖然拙劣，但足以騙住辨識能力下降的老年人

拙劣的摳圖，完全對不上口型的配音，這些視頻和直播的內容制作粗糙，熟悉網絡的年輕人很容易就看出來真假，但是對于大多數不太了解互聯(lián)網的老年群體，見識有限，辨識能力也有限。

尤其是，隨著年齡的增長，人們的感官功能逐步衰退，視覺上對圖片、視頻等影像的辨識度也下降，難以識別較小的文字和圖形，聽覺上聽閾減小，抗干擾能力也下滑。

身體機能的逐漸衰老，人體腦結構也會相應產生變化，老年人群體的情緒控制和自我控制能力會大不如前，也更容易顯得偏執(zhí)。

種種因素導致，老年人群體很容易就上當受騙。

某種程度上，線上的詐騙方式，與線下不間斷噓寒問暖后，給老年人賣保健品的騙人的模式如出一轍，利用的是老年人社交生活的匱乏和精神世界失落的缺失。當受害人逐漸放下戒備，信以為真之后，犯罪團伙就會轉入傳統(tǒng)的“殺豬盤”模式，實施定向詐騙。

社會的快速變化，使得老年人的安全感和歸屬感都在降低。而移動互聯(lián)網和短視頻、直播的進一步普及，為老年人提供了多樣化的社交娛樂、瀏覽信息的在線場所，豐富了群體的娛樂生活和精神世界。

今年以來，短視頻行業(yè)增速開始放緩，全網用戶滲透率基本穩(wěn)定，進入存量競爭階段。中高年齡段群體成為社交平臺的下一個目標之后，“銀發(fā)經濟”被視為朝陽產業(yè)，這也意味著，平臺治理將進入了一個新的時期。

這些被曝光的案例，只是老年人線上社交之困的冰山一角。這一次“秀才”倒下之后，萬千中老年粉絲群體的注意力又會流向哪里？或許在不久之后，還會出現(xiàn)這類的網紅主播，再一次精準“圍獵”中老年群體的情感需求。

（本文首發(fā)鈦媒體APP，作者｜李程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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