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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資料圖】

剛進入農歷四月，端午節的氣氛就在修補龍舟的“叮鐺”聲中，以及上漆繪彩和新船試水的忙碌身影中彌漫開了。還沒到五月，你就會發現，村里大橋的上下游各約40米處，已經插著一根還帶著青翠枝葉的竹桿（我們村里人叫它“插青”）。那些毛頭小孩就整日粘在船上了！看到他們有模有樣的“比賽”，聽到他們“劃去！噢——噢！”的喊叫聲，人們就滿耳回蕩起今年乃至往年激越奮進的鑼鼓聲了……

到了五月初五，正式的龍舟賽開幕了。這天的大橋上、溪兩岸，都擠滿了人：老人、孩子、青年人，甚至還有壯年勞力——他們似乎從這節日里找到了不用下田耕作的理由。人人臉上帶著笑，談著，說著，分享著佳節帶來的祥和、歡樂。連那些狗們也好像感受到人們的快樂，不停地在人縫中鉆來鉆去……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正處妙齡的姑娘，她們衣著光鮮，花枝招展，臉上溢著青春的光彩，真是“美目盼兮，巧笑倩兮”，為這節日增添了美麗的色彩。

按照風俗，要先“獻江”，參加比賽的兩只船船頭系著榕樹枝，中艙插面彩旗，先劃到村東頭的上游處祭祀水神。先由一位年長者面對江面，閉著眼虔誠地念念有詞，然后燒紙錢、放鞭炮、酹酒，再把粽子、果品投入水中。祭祀完畢，雙方把船劃回大橋下，橈手們開始活動筋骨，熟悉水道。然后，雙方隊員在鑼鼓聲的指揮下，各在溪水的一側，一在下游一在上游，對面駛來，示威性地沖著對方喊：“噢——噢！……”最具表演性的是潑水的瓢手，手一下一下地揮舞著瓢子，似乎在指揮著本船，又在向對方挑釁，前腳有節奏地一頓一頓地壓船，使船一起一伏地前進！

比賽即將開始，兩船分立上下游“插青”下，“大公”（即舵手）手握青桿，“頭橈”高舉船槳，示意準備完畢。掛在橋頭的鞭炮一發出“辟辟啪啪”的響聲，雙方的鑼鼓立即響起，船漿一齊插入水中，“嘩、嘩、嘩”龍舟便昂首破浪前進！一時間，鞭炮歡快熱烈的“辟啪”聲，銅鑼清脆激越的“鐺鐺”聲，皮鼓濁重沉悶的“洞洞”聲，以及兩岸觀眾們“劃去！噢——噢……”的助威聲響徹溪面，節日的氣氛一下子十分濃烈……

在最初的激情之后，人們逐漸沉下心來關注橈手們的表現了。你看，他們個個身材壯實，胸膛寬厚。有的光著身子，露著健壯的肌肉，有的穿著背心，兩臂的肌肉隨著劃槳的用力而突起一團團的肌鍵，顯得何等健美！他們一手在下一手在上緊握槳柄，隨著鑼鼓聲的指揮，整齊地舉槳、探身、深插、蹬腿、用力劃拉、挺身，然后又舉槳、探身……多么整齊劃一，多么堅勁有力！龍舟如同離弦之箭怒射向前，船后留下一道深深的浪谷……

到“插青”處，龍舟要轉彎了，這時該“大公”和“頭橈”大顯身手了。船離青標約3米，“大公”就要把大槳深插水中，槳平面逆水而立，致使船尾向左迅速呈扇形撇開，船頭順勢向右前方轉圈。這時“大公”奮力搖槳，讓船身迅速轉直。“大橈”配合著“大公”，他本來面向船頭的，這時馬上側身面朝船舷，把槳插入船底的水中，身子向后猛仰，讓腰力和臂力合在一起，把槳的把手往下壓，使船頭盡快轉彎。整個轉彎過程中，鑼鼓聲更加急促，節奏由原來的“x—x——x—”變成了“xxxx……”如急雨敲打玻璃窗！待轉過彎，鑼鼓手才重新調整節奏，指揮龍舟繼續前進。“大公”則拔高大槳，依然屹立船艄。

最動人心弦的是一方將被另一方追到的時候，這時觀眾似乎比橈手們更著急。支持優勢方的激動得大喊：“追著啦追著啦！快！快！加把勁！”支持劣勢方的更著急“快！快——被追著了！”恨不得自己跳入船中搶過槳來拼命劃幾下。最揪心的是被追一方順流下行到轉彎處時，在支持他們的觀眾看來，這時的船慢得像只緩緩蠕動的軟體蟲。而對方借著順水的氣勢變得更加迅猛，簡直像老虎般直撲過來！當船終于轉過身逃過一劫時，支持者才悄悄松口氣。但當對方也轉好身繼續緊追不舍時，他們的心又揪緊了……

這時候是對雙方體力和意志最嚴峻的考驗。劣勢方是喪失斗志、意志崩潰呢還是抓住一線希望、頑強抵抗以圖東山再起？優勢方當然想抓住機遇“畢其功于斯役了”。但若遭到對方頑強反抗而久攻不下時，是契而不舍、再接再厲以求功德圓滿呢還是逐漸泄氣、慢慢消沉以至最后敗走麥城？我看過在優勢方凌厲攻勢下沒幾圈對方就土崩瓦解的情形；也看到過劣勢方在苦苦支撐后雙方又拉開陣勢大戰三百回合的情況；更看到過劣勢者艱難脫險后更煥發了昂揚斗志、越戰越勇，終于笑到最后的動人場面……

因此，家鄉的龍舟賽常常到了黃昏還不能結束。夜色降臨了，觀眾漸漸散去，溪岸漸漸冷清，但河面上激情依然。“鐺——鐺”“洞——洞”……清脆激越的鑼聲和濁重沉悶的鼓聲混合著橈手們“噢——噢——”的沙啞而威猛的吶喊聲，更加震人心魂、催人奮進！這些聲音久久地在村莊的上空飄蕩著、飄蕩著……